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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在病房陪护了一会儿,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输氧装置发呆,数吊瓶的输液滴了几滴。

可能是太久没来医院了,又或者我不是病人,只没良心地觉得这声音极其治愈,比汽车鸣笛和地铁驶过好听太多。

难以想象有朝一日,病房也能成为逃离现实世界片刻的选择。

周围偶尔想起旁边床人们细碎的交谈声,看似遥远,不过一床之隔,有意外随时都能互相帮忙。看似触手可及,自动屏蔽开启,大家都默契地不会彼此打扰,一个床位隔开一个世界、一种生态,又互相共存,维系着整个环境。

忽远忽近的隔壁,是非常令人安心的社交距离。

来之前莫名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想象出很多画面,不听医嘱胡闹的病人,没有耐心的医护人员,没有子女看望的孤苦老人,争吵的陪护家属,不讲公德的隔壁病友……

虽然上述情况大概仍会在不同的角落时刻上演,但至少这段时间内,这个病房里,只有悉心照料陪伴在侧的子女家属和心态开阔的老年病人,她们聊着再平凡不过的家常话题,伴随着偶尔的吐槽玩笑,基于病人要求的满足小小争执几句又缓和下来,医护人员来往嘱咐,关心几句又离开。

一切如常,什么都没发生。

在医院这种汇集很多特殊元素的地点,有太多故事发生的可能性了。密集看到网络上时不时爆出的浓缩悲剧,离谱奇葩的负面事件,恍惚间已然对更广阔的真实世界,对“平常”都感到些许意外和难得了。

待在这病房里让我久违地觉得舒服,放松。像婴儿回到襁褓,有种难以言明的温暖和安心感。

要收拾东西把我们床空出来的时候,隔壁床病人的家属在旁边,只看了一眼,发现我无措地不知道该把手里抱着的衣服堆在哪儿,立刻主动空了个椅子出来给我。

这朴素真挚的善意来得极其突然,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我接受地更自然。

后来不知如何要陪护床,他又专门过来留了个自己以前存过的电话供联系。

我们赶忙道谢。

他回,没事,都是病友嘛。

那一瞬,这病房好像长出一对翅膀,轻柔地把我们包裹在里面。

我大概知道这个空间会给我这种感觉的原因了。

外面的世界需要“正常”、需要“没有问题”。你至少得是个能运转机器的零件,才大概率能被社会接纳和认可。

尽管现在很多选择在旷野漫步的人也用实际体验告诉你人生不必如此紧绷,但长久以来的认知也好,环境催化也罢,都让人感觉随时身处一台背后是悬崖的跑步机上,一旦速度慢了,就很危险,一旦出现问题,摔倒趴下了,就会被甩下去。

甩下去,人生就完了……吗?

你也告诉过自己真被甩下去了其实也没事,不会摔死的,却还是不敢停下。比起主动停下,还是先跑到累死吧。

生病住院这些是个打破常规的例外。它强制你停下脚步,打断一切规划,主动或被动的思考关于人生、死亡的诸多问题,进而有些新的感受或人生观的改变。

它把你从跑步机上拽下来,丢进属于另一种生态的黑盒子里。

这是一个无差别的,所有人必须尊重和让步的阶段。你人生再重要的事情,也需要有身体去执行。

而至少这里,毫不避讳地接纳着有“病”的人,你可以是标准意义上有问题的,不正常的,无知的,甚至“废物”的。

生病了,停下了,是从客观因素上被理解和允许的。

这句能借此说给自己的没关系,也因此变得足够有分量。

在这个空间里,大家天然掌握着不需要宣之于口的前情提要,共同遵循某些规则生活,没有人对“病态”奇怪,也没有人为“正常”高呼。

我同样听过存在于某个病房里具体的感人故事。人生短暂的同行伙伴,不知道以后如何,便安放好充满不确定性的明天,只为今天活着。彼此支持,真心希望,互相祝福,那状态理想地像个乌托邦。

也许在疾病、死亡这些全人类都会共同面对的课题下,除了一念之差的恶意被滋养,极端情绪被放大,同样也更容易激发出真善美的东西,更容易打破一贯以来的人生心态。

这短短的一会儿,我好像也被感染了。
我没有为任何事情焦虑,坦然地允许自己的放空。
我不再时时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失常,为“都是病友”感到无比宽慰。
我平静地接纳自己表露出无知和窘迫,也自然地接受别人的帮助。
我不逃避死亡等一切想法的侵入,但我活在“此刻”里,我无坚不摧。

可能踏出病房,想法又会改变了吧。至少当时在这种“襁褓”状态里是这么想的,非常安心地记了些乱七八糟的感受,虽然回过头看也没太懂想说啥,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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